開江文化底蘊深厚,享有文化縣的美譽。這一美譽,與歷史上存在的開江書院息息相關。
明正德十年(1515),貴州昆山舉人楊檜,出任新寧知縣。楊檜發現,新寧歷史上也曾人才輩出,但自洪武十四年(1381)復置(洪武四年新寧并入梁山,今梁平)后的一百多年間,只有熊希古1493年中進士、趙鏊1508年中進士,近些年來,甚至連考中舉人的士子,也寥若晨星。更糟糕的是,由于沒有書院,新寧士子參加院試(考秀才),都不得不遠走梁山。
想起當初路過辰州(今湖南沅陵),后經崇正書院(位于南京)時,見當地眾多士子,絡繹不絕前往書院求學的情景,楊檜在哀嘆新寧士子求學之路艱辛的同時,不由得暗自責怪早些年的知縣茹玉,為什么就不能替士子們想想,在新寧建一座書院?他們可是擔當著振興新寧文風的重任??!
楊檜立刻召集主簿張黼、幕僚蕭成等,商討書院建設事宜,以振興新寧文風,他的想法得到大家贊同。趙鏊在其《龍池書院記》(載《新寧縣志·乾隆二年版》)曾記載“楊檜謂曰:人材興廢,科目盛衰,吾有司責也。曩吾過辰州,見崇正書院,四方聞風,爭自濯洗者從,吾將亦為是可乎?僉曰:唯!”
第二年新春剛過,楊檜特選定在文廟西邊修建龍池書院。趙鏊在其《龍池書院記》中詳細記載了修建緣由及過程。龍池書院由此成為開江歷史上有記載的最早書院。
自此,新寧士子心有了歸屬,龍池書院成了他們溫暖的家。他們常齊聚書院,探討學問。曾擔任大理寺評事,受楊檜邀請參觀書院并撰寫《龍池書院記》的趙鏊,因剛正不阿被罷官后,曾來書院講學,其弟子朱崇芳、果高杰等先后在書院求學,并考中舉人。嘉靖五年(1525),龍池書院再傳捷報,曾在書院讀書講學的熊進考取進士;崇禎十年(1637),從龍池書院中走出的傅德堅,再中進士。至于從書院建成到后來戰亂被毀的一百多年間,書院里到底走出多少舉人,已無從考證。
明末,張獻忠的部下攻入新寧,大肆搶掠完后,點燃了火把,新寧縣城幾乎化為灰燼,龍池書院也在火光中悉數被焚毀。
雍正七年(1729),從戰亂與瘟疫中喘過氣來的新寧,再次從梁山縣復置出來(康熙七年,新寧第二次并入梁山縣)。雍正十一年(1733),新寧迎來了歷史上最負盛名的知縣竇容邃。這個年屆五十的河南舉人,一到新寧,便意氣風發,他發動百姓,修筑廢棄的城池,疏通與外界相連的古道,鼓勵大家生育,以推動新寧社會經濟的發展。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的竇容邃,沒有忘記自己的另一使命,那就是重振新寧文風,教化新寧百姓,
那是乾隆二年(1737),終于有了空閑的竇容邃和幕僚們商量后,決定在新寧重建書院。其實,早在竇容邃到新寧后不久,他即聽說本地曾經有一座龍池書院,雖已損毀,但遺跡尚存。那時,因忙于公務,無暇前去察看,而今,自己要修建書院,他還是決定前去觀瞻觀瞻。
竇容邃隨著年逾古稀的老秀才,來到城東龍池書院遺址,但見亂石橫陳,野草雜樹叢生,殘存的亭臺樓閣依稀可辨。老秀才指著那些殘缺的墻壁,斷裂的石碑,凹陷的洼地告訴他,那里是書院的正房,那里為書院的廚房,那里是書院的水池……竇容邃點著頭,心里卻涌起別樣的滄桑。他沒想到,這個建于明代正德年間的書院,僅僅兩百年過去,便消逝在歷史的煙塵中。他怔怔地望著這片亂石累累的荒地,恍惚間,他看見老前輩楊檜正指揮著匠人建大堂、修齋號、鑿芙蓉池;看見趙鰲正站在芙蓉池邊,吟詠著自己撰寫的《龍池書院記》;看見準備參加科舉考試的朱崇芳、果高杰等正伏案苦讀……
竇容邃沒有再等待,他在城東僻靜的蕭公廟左側,選了一塊空地修建書院。1737年7月,經過數月努力,一所規模雖不夠宏大,但內建有四維堂,豎有禮義廉恥四大石碑的書院,正式落成。竇容邃揮筆在門額上寫下宕渠書院(因新寧曾屬宕渠管轄)四個大字,并題寫楹聯“講舍初開漫云雅化追齊魯,英賢畢萃好向貴遺編溯洛閩”。他還專門作文《宕渠書院記》,記錄修建宕渠書院的緣由及經過。
與楊檜不同的是,竇容邃在新寧待了八年,與士子們感情更深,他會趁工作的空閑,走進書院,親切地與士子們一起探討義理,或引經據典地為他們解讀經書。他鼓勵士子們,除努力學好文化知識,讓新寧文風重放光彩,更要提升道德水準,帶動身邊人,為改變新寧世風出力。宕渠書院由此不僅成為新寧士子讀書求學的最佳場所,更成為竇容邃實施引領社會思潮,改良社會風氣的橋頭堡。
宕渠書院歷經風雨,到乾隆十六年(1751),已“見敗板頹垣,漸成傾圮”(道光十五年版《新寧縣志》)。新上任的知縣——來自江蘇的進士周金坤,見此情景,想起江南那些書院,眉頭一緊,決定對書院重新加以修整。后來,他還擬定講義,并完善相關條規。宕渠書院由此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。周金坤還為此寫下了《重葺宕渠書院記》。
宕渠書院未能善終。嘉慶元年(1796),白蓮教起義爆發,白蓮教首領率部眾攻入新寧甘棠鋪(今甘棠鎮)一帶,知縣趙華驚恐萬狀,他召募鄉勇,在縣城設重兵以防守,縣城一時到處晃動著鄉勇們的影子。忙于應對白蓮教的官員們,疏于對鄉勇們的管理,這些沒有文化而又迷信的鄉勇,不敢搗毀寺廟,卻不懼損毀書院,他們肆意拆除講堂、齋房等處的椽子、檁條,作為煮飯的燃料。待白蓮教退卻,鄉勇撤出,一座上好的書院,已淪為慘不忍睹的廢墟。
嘉慶七年(1802),白蓮教在新寧已成頹敗之勢,眾多目睹了書院慘狀的新寧士子,聯名上書新上任的知縣饒覲光和訓導楊調元,懇請恢復損毀的書院。饒覲光實地查看后,也不由得搖頭嘆息。此后,在他主導下,楊調元四處募捐,鄉紳們踴躍捐款,在惜門內忠義宮內(今稅務局址)重新建起一座書院,為紀念楊檜,他們決定將書院更名為龍池書院。
改建的龍池書院,呵護新寧士子數十年,到光緒年間,更名為矗峰書院。此時,新寧興起建造書院的熱潮,新的書院如雨后春筍,如普安場建有南級書院,漿池壩(今講治)建有南江書院,任市鋪(今任市)建有行臺書院,新街建有禮都書院等。眾多的書院,給新寧士子帶來了極大方便,也促進了新寧文風的傳承。
光緒二十八年(1902),矗峰書院更名為官立高等小學堂,延續了近四百年的龍池書院,走到了生命的盡頭。但它傳承新寧文風、振興新寧文風的使命,卻一直延續。
2018年4月,建于牛山寺城市森林公園之巔的習新書院,正式對外開放。這標志著開江中斷了一百多年的書院,又重新走進人們的視野。這座建筑面積近1600平方米,以文化為內核,集實用性、美學性、觀賞性于一體的書院,目前已成為開江文學創作、展示、交流、培訓和傳播中心。
刊于《達州晚報》2019年2月25日